篦 头 来

窥史说唐 三

　　三四十年前多数人家里除了梳子还多用竹齿篦子。头皮痒了用篦子刮刮解痒，顿时会好受些。在唐代的长安街巷曲里常能听到“篦头……来”的叫卖声，有专门给人篦头的小贩。给人篦头是门手艺，成了和专业掏耳按摩一样的有偿服务。

　　唐人头痒了不会自己挠挠？用篦子自己刮刮也行呀。挠和自已刮从根夲上解决不了酷痒难耐。因唐人的头发厚，头发长，总不剪，是挽起盘在头顶上的。贵妇女性的双髻、倭坠、环坠之类有几十种花样，头发更厚更多。男人也是簪子挽后，用幞头把头发包裹以方便行动。

　　长安的十月到来年四月长达半年寒冷不耐。洗不了澡也洗不成头，黄土高原灰土大污尘甚，别说半年，一两个月后，头油头皮还有虮瘙之类会让人痒得受不住。

　　为啥不洗头呢，八水绕城的长安不缺水。可绝大多数人没那么多钱买柴买木炭烧水。既便用当时的洗发液，如皂角、米汤、草木灰的淋水，也洗不净头油的污垢。而这些皂角米水之类的，也不是家户都常有的。

　　炭有多贵？白居易说的半匹红纱一丈绫值多少钱呢？纱贱绫贵，当时这点织物御用的大约市值六七百文，而那车木炭市价在一千五百文上下。皇宫的人实是强买豪夺南山翁了。连皇宫的人都要如此压价半抢而去，一般百姓怎买得起木炭？

　　木炭和干柴都是煮饭离不了的东西。一驴所驮木柴也要一百五十文左右，若买米是能吃上月的口粮呢。木炭火力旺但价更贵，有煮饭的柴烧已费钞吃力，更无余钱去买炭烧水洗头洗澡了。

　　李唐皇帝为了冬天取暖，专门动用数万人挖了一条从南山到长安宽一丈深八尺的丈八沟，用木船排筏运送木炭和木柴给宫里特供。唐玄宗执政期为啥年年临冬都去临潼华清宫避寒，实因那一泉热水太珍贵太诱人了。

　　那时的皇帝和权臣多吃道家的丹药求长寿助阳力，如五石散之类。著名的药圣孙思邈就会炼制这种丸丹。冬季夲干燥，加之药力发作，浑身皮肤痒，头痒得抓破皮也压不住那份难受。温泉里泡汤解痒，皇帝的赏赐，还有纱帳后的艳舞，那是多大的得意爽快荣耀呵。所以唐皇去临潼时不但得帶嫔妃，还得帶子女带孙辈帶多位大臣，华清宫里专门建有百孙院，就是供皇子皇孙居住的。华清宫里的汤池也有龙汤、莲花汤、太子汤、尚食汤等不同等级名份。汤池的佈局是效法天象，一圈太子汤、贵妃汤、尚食汤等，如众星拱卫着皇上独用的紫微九龙汤。临潼华清宫实是唐皇的天上人间，比北京富豪挥金那地方/高贵也更有品味。

　　居长安的近百万人没这福份，头痒的受不住了，只好花钱让篦头小贩来使手段。小贩铺开唐人说的地衣，也就是一𕱊大小的布单子摊展地上接污脏。小贩从背囊中拿出大孔中孔小孔细孔各型梳子和不同齿缝距的大大小小的竹齿篦子。

　　先用宽齿梳子，梳掉头发里油腻粘块的杂物。再用中孔缝的长柄梳，一遍遍一部位一部位地清理皮屑，梳通长发使之滑顺。不能拔掉太多头发，也不能让人疼得叫唤，小贩长年练就的手法独有功效。人家有专业的你家所没有的成套的工具，这样才能刮掉头皮上的厚油污垢。

　　梳子用了七八柄后才用到篦子，从宽齿到中齿到细密到最密，先后有顺序上头。不断甩刮着篦子上的发垢，地衣上的杂乱毛发渐多，黑泥粘着腻头的皮屑乃致蠕爬的小动物明显集。看，你这头早该篦了！让你自己親眼看到，让你觉得这份钱花得值。此时你头上轻松，浑身得劲，给篦头匠掏钱也就痛快。

　　唐时长安城是没有公共澡堂的。居民房好点的有瓦片，相当多的是茅草铺顶，保暖只能达到冻不死人的程度。居长安大不易，买房不易租房不易投親不易寄庙不易过冬不易走路不易，连解个头痒都不易。可天下四方的人都向往长安，唐诗中频见望长安忆长安梦长安的句子，莫非这些文人墨客头皮厚，耐得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