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脱鞋跪地称臣


窥史说唐 八

  隋、唐那些至高至上的皇帝,乃至唐前唐后中国多代的皇帝,每年要有一次称臣、跪拜,还得脱鞋扑伏在地。

  不管他情愿不情愿,他都得这样。他得颤颤兢兢小心翼翼一步不敢踏错,象所有的人平时见到他时那样,行五体投地的卑躬大礼。他完全没有了往常那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圣上气魄和威风。

  这是每年冬至日,皇帝去南郊天坛祭天的大典。应该是中国祭拜系统中等级最高、最为盛大的国之大典了。因为这天是阴至短阳始长的转换时节,旧时视为新一年的首季首月首日吉时。这一天的祭天吉顺与否,将决定这一年的国运盛泰天下大丰。因此天坛之祭,便比祭祖、祭孔、祭老子、祭黄帝炎帝之类的祭祀,显得更为隆重盛大。

  北京的天坛和西安的唐代天坛,都是专为这祭天大典而建造的。不过唐代的天坛,比现今北京天坛要高出一倍达8.14米。北京的天坛四向陛道,西安唐天坛有十二陛道。为什么唐长安的天坛又高又大呢?因为要供奉拜敬的神灵太多。有昊天上帝、二十八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五岳四渎、雷公雷母、南极仙翁等等等,神灵的牌位供案多达三百多个。

  冬至日凌晨,那时长安的温度会冻得脸痛耳木,皇帝得打起精神,神情肃穆神态昂阳,从大明宫出来。他乘上龙头车辕、上插宝珠华盖、后竖太常旗的五御大辂车,开始一系列的礼仪程序。这一系列的仪式动作一项不能少,也不能馬虎不能失态。前后左右数不清的人眼盯着他,天上还有天帝众多神眼在注视。

  这出行随动的大酺队列仪仗人众,不是几百上千,要上万人。整列打几十种不同样式锦彩帐幡的,整列打孔尾的锦羽的赤金宫扇的,持行香炉持灯的奉节的,举罗伞华盖的,吹奏的,喝道的,皇家卫士等等,各类仪仗器具遮天蔽日看不到尾。

  仅高擎的大旗就有三尾升龙旗、三尾翔凤旗、双尾朱旗、四尾朱旗、三足狮七尾棋、立豹六尾旗、立熊六尾旗、云雀六尾旗、莽龙七尾旗、星云旗、日月旗等上百图画形样;璎珞幡、佩璜幡、太极幡、四盖幡、莲枝双蟠等;宫人挺举的五盖珠宝伞幢、莲枝璎珞幢、曲莲枝、直莲枝;武士挺拿的龙头钺、钩镰戟、大斧、陌刀、方天戟等等等。那个腾雾弥烟的阵势,那份金银晃眼的华贵,那万脚踏地车轮滚动脚下颤动的气势,才是天下独有的皇家威武、皇家大排场!

  黄土铺地压尘,前后人馬车列,从大明宫平日关闭今始开的五门洞中门出来,在宽阔的朱雀大街正中御道向南行进。出明德门向东,迎日升方向约两公里进入天坛。

  天坛的礼宾大臣诸多官吏已准备多日,整整一夜进行着各种即将大典的准备工作。纯黄毛的无病的黄牛,纯黑毛的无伤疤的大猪,刚宰杀鲜红的毛血,各种柏枝、沉香、艾蒿、菖蒲、龙涎捆扎整齐,投入焚炉中行“燎祭”。让香气烟云上蒸腾天,以迎诱诸神喜乐闻达而在此时降临。

  皇帝脱了鞋,手奉大圭后腰插镇圭,随着堂奥的迎神安神音乐节拍,从南向最宽的陛道登坛。他一步步踏着节奏,行着剪刀步,象表演一样遵行历代祖辈传下的行仪动作。

  除了奉帛、献酒、上玉壁等外,皇帝要向天神恭读祝文。他得跪着读,他得向天神说,臣某某,禁欲十天了,已三次洗身了。在禁斋殿中,我连一絲恶念邪念都没敢想过。现在,我是洁净的,我给昊天诸神,献上最清洁最好的供品,求天神赐福庇佑我朝,让五谷丰登,国祚承安。

  这时坛场上的王子、王孙、满朝大臣、外帮质子都不敢咳嗽一声。祭天大典可不是娱乐表演做秀,谁敢出个差错有不吉之举,往往会滿门杀灭。

  从隋炀帝、隋文帝到唐开国李渊祖,后边的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玄宗等等,都上过这个如今还屹立在西安城南的天坛。

  这么多仪礼,这么多人众,这多的禁忌,这么长的路程,皇帝从起床到祭拜完,至少要三个多时辰,合现今的六七个小时。再坐皇帝独用的辂车回到宫里,还得两三个小时。

  唐玄宗受不了这繁琐,所以有年祭祀完他先骑马回去了。一万多人的仪仗大队,守卫着龙头龙尾金彩耀目的空辂车,一步步回宫去。

  那个时代的皇帝自称天子,是天的儿子。若天旱久不雨,或连阴雨久不晴,蝗虫起灾,天上的流星乃至云岚异形异色,黄帝就得自省自责。是失德是庸政是淫盛,总得找自家惹天怒人怨的原因。有时还要发罪己诏,告知天下庶民,你们的疾苦不满朕己知道了,三年不收你们的皇粮, 免你们的劳役,天帝就会降福给我朝的。

  尽管谁也没有见过天帝和雷公雷母,却相信有这天神天威存在。这是能让皇帝不至太坏的权威,至少皇帝要跪地称臣,要看天的脸色。那时候的皇帝,总算还有个畏惧,不至于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把国家弄到快崩溃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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