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奈良·罗马

窥史说唐 十四

　　今天的罗马街头广场空地上的雕塑，米开朗基罗等艺朮大师设计建起的大教堂、万神殿、喷水花园，使你置身这座城市如同进入艺朮幻境！到处是不同寻常的景观，令人一个惊叹接一个惊叹。

　　一千年的日夲奈良，一座模仿唐长安的古城，现在也是世界旅游人的热衷打卡地。

　　且不说那一座又一座古风老色的王宫、寺庙、翘沿拱门，就是走到街上随便一条胡同，隔五六百步就会遇见一处龛殿神堂。香烟渺渺鲜花娇艳风铃叮珰，穿和服的居民掬水净手、合十击掌、上香礼拜。一个几十万人的小城，就有九处世界文化遗产，每年造访的游客给当地帶来巨额财富。

　　不仅是奈良、名古屋、京都，日本多地寺庙门前的告示，是书法、茶道、香道、剑道、插花等等讲座的日程安排。寺庙已不仅是供奉神灵，也是观赏艺朮和提升民众审美的地方。

　　这一切令人想起一千三百年前的长安。那时的长安，不仅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还是当时世界上艺朮博物馆数量最多的城市。在长安一百零八个坊区内，座落着二百多处寺、庙、观、庵、家庙、园林。大概走不到六七百步，你就会看到一座佛寺、道观、庵堂、波斯祠，或家庙之类的场所。院墙后叠起的石山耸出，花篱缝间有鹤叫、鹿鸣、孔雀展屏。抬头寻声望去，是酒楼是构栏是花魁胡姬，吟诗弹唱投骰猜枚，歌声笑语喝彩阵阵，撩拨的人心向往之。

　　这些寺庙庵观祠院各有奇珍异物，全是免门票的艺朮博物馆。离老远就看见雕仙塑龙的影壁，高大鲜色夺眼的门神。寺内有一墙连一墙的大型壁画、柱画、悬画、地画、屏风画、扇画、金彩绘。大殿廊下有力士、天王、立龙、蹲狮、卧虎、仪象、凤凰、仙鹤等圆雕浮雕或阴刻花卉卷云飞天。殿台四角多见唐白石雕刻的天龙地虎和螭首游鳌。有书圣王羲之、王献之、赵孟頫、柳公权、怀素、武则天、李隆基等人的字。当然一流书法才能在此出现，就是皇帝达不到书家水淮也不敢乱题额匾。

　　二流三流画家在这里别想登堂入室。是吳道子、张萱、阎立夲、展子虔、韩幹、王维等等一流大师画的佛像、观音、罗汉、阎罗、玉皇、王母、怪松、牡丹、猛狮、麒麟、摩羯、海兽、飞雁、山水、乐妓、胡姬、胡旋场面。灵动，亮眼！塑的大佛有横卧几十米占九间连通大殿的，有一殿聚上万尊的。有雪亮的银铸佛五百尊供奉一堂的，有贴金佛耀眼抬头望去，只见下巴看不见面额的。韦驮雄立，风、雨、雷、电怒目吡牙四大天王把守仪门。有观音三十二变的化身像，有太上老君三清天尊上百位天仙飘飘飞动在屏风上。看不尽的奇色牡丹，数不过来的奇异蓍草、藻、萍、青竹、翠柏、垂柳、怪松。那殿堂的斗拱层叠乱眼，大腑度弯下又兀起高耸的翘檐，令整座建筑，仿若是刚从天国云里飘落到这里，令人疑惑自身是在何处？

　　那时的长安街头，也有杨惠之等人的埸景雕塑。这位大师学画未成，转行成了塑像高手。他在街头的塑像不知被谁穿上了衣服，过往行人在身后喊道，哎！前边的，别挡路，让让呀，你咋站着不动？

　　长安这些满是艺朮大师创作的庙院里画廊里、雕塑殿堂中，大大小小的供案上条几上，摆放着金银铜瓷木石玉铁各材质的花坛、净瓶、供碗、莲花盘、香炉、熏炉、双龙壶、摩羯尊、鲜花时果沁香，梵音诵经可闻，令人恍若隔世，如在极乐世界七宝圣殿中。那气场，那情景，你在日本奈良今天仍可看到一二。

　　不仅仅是寺观有多样艺朮品，官衙也崇尚风雅。秘书省有画阁，御史台殿中厅有山水画。将作监有刘整画的山水卷，太常寺太卿后厅有梁洽画的山水图。大大小小的衙门官厅，都有名画家的壁画、屏风画、游廊画、悬轴画和书法诗文。

　　长安寺庙道观里的诗人雅集、观花游会，乃至参军戏、滑稽戏、踏摇娘、俗讲、走索、跳丸、幻朮表演等等，比今天的日夲花样更多更有新奇意外。那时世界别个国家的人来到长安，便像今天的我们第一次去奈良第一次进罗马，那种震撼，超乎想像，什么都新鲜，才知道画之美雕塑之美城市之美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日本朝鲜印尼土耳其法国意大利等等地方，都有中国的瓷器中国的唐三彩。那时外国售卖的商品上，绝不会说不含中国成分。谁有来之中国的唐物，会被众人羡慕嫉妒爱。

　　可惜上千年来，尤其是近些年来，不停地折腾连帶毁拆古老的城市。别说什么外国是石质建筑，我们是土木建筑所以保存不下来。日夲奈良上千年的土木古建一座又一座，为甚保存至今完好依然？看来中国的强拆强迁是有传统的。继唐而起的宋都开封急于给皇贵盖宫殿，嫌进山伐运木料太费时，于是长安的大明宫兴庆宫就拆了，木料沿渭入黄弄到了开封。北京宏大壮美的明城墙，是四九年后才拆的。西安城中唐代开元寺的佛殿，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才毁平。许多明清古街古巷古楼古屋，不都是为盖商品房才拆掉吗？

　　昔日的奈良、罗馬风貌依旧。而长安城现今孤零零只剩下一座秃顶的小雁塔是唐原貌旧物。世界上第一座博物馆城，曾经的艺术殿堂之城，让日夲人模仿尊仰的长安，建筑绝美的长安，永久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