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感受大唐

窥史说唐 十五

　　那只有一个地方，山西距五台县城32公里豆村镇东北6公里的佛光寺。
　　有人说乾陵、泰陵、桥陵、唐帝十八陵以山为陵，阔大威雄的石刻神道不是大气势吗？但，那终究是逝者陵墓。大雁塔、小雁塔、嵩岳东塔、飞虹塔、佛宫寺释迦塔等等都是唐塔呀，可是，那是供奉骨灰舍利的地方。近一人高的唐三彩力土像、天王像甚威武呵，终究是只能看，你进入不了，使用不了，使人的感受实实受限。
　　在古都西安和洛阳的唐皇宫，如大明宫、兴庆宫、华清宫、芙蓉园、上阳宫、徽猷殿、应天门等等，只有埋地的残石柱础表示位置。地面上的新建亭台楼阁和仿唐高阙，金色红色更有五颜六色，仅有仿的外形没有唐时代的气韵，和大唐总隔着一层真实，让人内心少有触动。
　　跑了不少地方，看了许多有唐遗址遗物的场景，再没有第二处。唯独在佛光寺大殿，才感受到了，不仅仅是看到，还呼吸到唐的气息，进入了唐的气场，有着从未有过的生动、激动，禁不住追古浮想望天感叹。
　　以往多年对唐的想象，那总是抽象、朦胧的云中神龙，真变成了眼前的实在。若非身临其境，是不会生发这种感受，有这种触动的。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同样也是唐代遗存的南禅寺、天台庵、广仁王庙正殿都没有。没有站在佛光寺殿前这种恍若隔世、回到大唐的心绪动颤。
　　现在的佛光寺並不大，也不在热闹的五台山。进门向东是个不大的院子，两厢是些平常的廊房，有根唐石幢稍有点气势。东面被树木遮掩着的高台上看不到什么，前面有过洞，进洞踏梯而上，一步步登上了台阶。
　　我一下呆怔不动了，一座大雄宝殿，突兀耸立面前。视觉中面前大殿那巨阔的整个铺瓦的屋顶，占到了大殿三分之二的空间，屋顶大到超乎意外超出想象实实对人有种压迫。
　　屋顶似乎是大面积的倾泄扑来，又渐渐翘起的巨大瓦片之海，压着矮短的撑托屋顶的柱墙。让人异样，土瓦土墙木柱的房屋，竞还能盖成这样？
　　大殿两端的木立柱微朝内倾，巨大的翘檐伸出的木斗拱，超乎你所有见过的殿檐角的长度。软软地升出向上的弧形，却有力，简单，雄劲，粗壮，迸发出千年木拱依然的倔强。
　　这种建构的形样，这形样所展现所包含的内容，这内容的外立面设计，整体地实现了一个效果：
　　这不是世俗凡人的居住地，这是神呆的地方！
　　这里有种超乎人居宫殿的堂奥与神圣，有种让你体验到构建之美、圣殿之美、大气磅礴龙象在场的空间气象。
　　这是虽在云境却可以进入的殿堂，这是有佛像有壁画有供养人等身塑像，让你心灵开光的地方。
　　一千年前唐人手作的大门，手制的木拱，手卯的横梁，手塑的人像，你嗅到了那种大唐独有的气味，感到了大唐特有的壮阔，眼见了大唐雍雅的高贵。大唐独有的那种能把对天境仙界的想像，化为地面建筑埸景的能力。化为殿宇的一砖一木一像一画的无名工匠超大师的水淮与把控。
　　这是空前绝后建筑审美的一埸释放。大殿斗拱断面尺寸是210×300厘米，这种尺度是晚清建筑斗拱断面的10倍。斗拱探出3.96米，在宋以后的木构建筑中再也找不到这么大的尺度。斗拱占柱高的比达到1比2，抬头望去，大殿立面呈现出满眼木拱交错层叠盛放舒展的热烈壮丽。异样的是我用极好的像机换了所有的角度拍了上百张照片，都没有拍出大殿伟昂的气势。大殿似乎有它的尊严它的格守，让你无法拍攝下它的实相本态，让你无法不心生敬畏。
　　考古学者分析这是长安的那位女供养人，请长安工匠来此设计与当地工匠联手建成的。在大唐长安，像这样的大殿，或许还有更为奇伟的宫殿，更为倾力建成的皇家大明宫，含元殿、麟德殿、花萼香辉楼等等，该是多么让人想往的建筑幻境呵。
　　后朝毁前朝的执政传统延续到今天，若大的中华仅剩了这么一座大殿。记录着中国工匠曾经的审美高度和建筑水淮，对比着现今满眼宏大建筑的丑陋、怪俗与想象力的枯萎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