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礼 吃蝗

窥史说唐 二十一

　　至晚清代以前，每当日蚀或月蚀天空骤暗变黑之时，地方官会赶紧跑到城楼上。设案，燃香，焚表，跪地向天帝叩头、祈求，求天帝让天狗吐出太阳或月亮，让人间重新恢复明亮。

　　此时百姓也会敲盆、奔跑、跺地、击棍，大声呐喊天狗吃月亮啰、天狗吃月亮喽……随着吼声会有更多人从屋里出来。敲盆、击桶、呐吼，发出惊骇的震动，随之越来越多的人会在空场地上，朝天空鼓呼狂喊。时隔不久也就一袋烟的功夫，天色渐渐变亮了。众人以为这是把天狗吓跑了，生活又恢复正常。

　　过去最怕的一是久雨洪水，二是久旱成灾，三是蝗虫过境。水、旱灾，一般几个月就会过去，也可以浇水、排水，还有点减灾的手段。蝗虫若扑天盖地来了，庄稼会被吃得只剩残根，救都没法救。而那时的人认为是人间有了罪恶，被天帝惩罚，才撒下这遮天蔽日的蝗虫来。因此人们不敢扑打蝗虫，不敢伤害蝗虫，害怕受到天神的报复。人们坚信若伤了蝗虫，会得恶病死亡。因此蝗灾时，只能在虫王庙，在田间地头焚香、叩头，祈求天神收回天虫，留点庄稼让百姓活命。

　　唐貞观二年元628年，长安久旱后起了蝗灾。唐太宗李世民视灾手捉蝗虫怒斥：百姓以食为天，你却以食为食，我不畏你！宁愿让你吃我的肺腸，也要吃你！他抬手朝嘴里塞虫，大臣急呼陛下不行呀，这是悪物，要伤人的！李世民说让它害我吧，硬将蝗虫咬嚼吞嚥。

　　天子都不畏蝗敢吃蝗虫，官吏和百姓们看到了样子。此后在宰相姚崇等人的支持下，长安百姓开始扑打、燃火，驱灭蝗虫，减少了灾害。

　　类似这样活动举行的仪礼，都属于凶礼。凶礼不光是为亡人的丧葬吊唁祭拜之礼，还包括应对地震、洪水、旱灾、蝗灾、传染疫病、军阵死亡等灾害的驱灾攘拔的礼仪。《大唐开元礼》中将吉、嘉、宾、军、凶五大礼仪列举了上百类别。人称礼仪三百，曲礼三千。可谓天地人三界方方面面都有礼仪规范。其仪礼的内容极多，名目极繁，程式极为隆重，礼器极为复杂。礼乐、礼舞、礼歌既有文脉庚继又有变新。尤其是明代礼仪下乡以来，从朝堂到民间乡野都有礼仪机构和执礼人员。仪式因而呈现堂奥有序的特质，体现了东方华族的高度文明，是其他民族无法比肩的。

　　中国的瓷器世界上也有名，絲绸、瓷器、武术、茶叶等等也都为人称道。但无人称中国为絲绸之邦、瓷器之邦吧。而独独要尊称中国为“礼仪之邦”。称呼了两千多年，原因正在于中国礼仪的博大、厚重、繁盛、高雅、堂奥、雍容……这不是自说自封的，是世界人众已经认同的世界之最，是人类礼仪标志性的文明高峰。

　　曾有世界礼仪之邦盛誉的中华土地上，尔今，还有什么礼仪呢？既便是仿古的大型祭拜礼仪活动，如祭三皇五帝、祭老子祭关公祭诸葛孔明等等。其仪走、仪跪、仪叩、仪拜的动作，使用礼器的组配方式，仪礼与礼乐的互动配合，不同身份祭者与礼仪生的互礼拜敬，祭天祭地祭男祭女所用祭品的区别，祭品摆上供案时古传沿用铺垫草叶的品种选择，如菖蒲、藻、萱、莞等，礼仪用语的专称特有名，等等等都遗失了传统。弄得连韩国人都敢说他们才是儒礼之乡，我国专门研究礼仪的教授，都得去韩国考察观摩礼仪。

　　曾有着世界文明盛誉的礼仪之邦，礼失，仪丧，份量越来越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