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庆云寺，奇梦异石

口述：神龙 3

　　湖北房州山野古寺
　　方丈虚真
　　当年从坊卅而来玄奘法师的弟子

虚真法师：
　　值守僧说庐陵王来了，我即出山门迎迓。隐隐望见漭漭绿丛中几矛枪移动，依稀听见竹抬咯吱咯吱颤响声。
　　咿吔，适从远来，真是王爷呀？ 这……离玄奘大师的忌日还有时日呐，王爷怎的这时，急慌慌来寺呢？是把日子记错了么？
　　法师圆寂了。长安城送葬的人拥满了街道，谁人不知玄奘法师是天竺拜国师的人？谁不知大法师救过当今皇帝武皇圣母躲过一难？
　　大法师转佛走经连诵大悲药师咒。武后挺着肚子不吃不喝弱声呻吟，听着经咒梵音，嗅着异香芳馨，没过一个时辰，她竟然安稳了。
　　高宗皇帝拉着法师的手说，伏惟见善，大和尚，善哉，我算是看到开天眼了！
　　玄奘法师可谓武皇圣母的恩人吧？可天心易变呀，长孙大人遂良大人，那些个反对立武妃为皇后的大臣们，时常是与法师饮茶谈经的。武皇后得势，便灭了长孙遂良一干老臣们。
　　不顾玄奘法师的恩造了，又窃惧大法师的人望騞然。连高宗皇帝也冷了法师，惯常的供奉也减了。
　　哎哎，长安是呆不住了。玄奘法师躲到三百里外的深山里译经。病了，没药，法师死后两天，长安才迟迟把药送来。
　　法师下葬时长安百姓哭天呺地，葬礼上却没有一个官员露面。他们不该，不能这样对待玄奘法师呵……
　　痛彻之地是呆不住了，料理了法师身后事，我不辞而去。法师给我有话的，往山里走，往那雨水多的地方去。
　　唔，因缘果报谁能想得到？当年的太子李弘死了，续太子李贤也死了。是武后的三儿子李显当了太子，还当了皇帝，却又被武皇拉下皇位贬为庐陵王。竟然到了房州，就住在离我庆云寺八里远的地方。

庐陵王:
　　虚真上师，庐陵王李显，问候大德师傅了！

虚真：
　　王爷，王爷误尊了。虚真和尚，是虚真和尚，岂敢称个大字？甚的事惊动了王爷，这一大早的动尊？

庐陵王：
　　大师，我连着做梦啊，惊出一身汗，从未有过的……

虚真：
　　别急，王爷毋急，先喝口水再叙。茶煎妥了么？用那后山的芽子，晨起我新採的。廊门，就开着吧。
　　我是放开声音说话，让殿外廊下那些跟随的卫士们都听得见。
　　王爷从洛都来房州，跟来二百人呢。那些人都像啞了似的，凡跟王爷私下说过话的，已有五六个不明不白就不见了。
　　可这王爷也让人捉摸不定呀，冷不防说出让人没法接口的话，谁知哪只耳朵，是替武皇长着的？

李显：
　　嗯，虚真师傅，好像是连着几回，蒙蒙糊糊的，啥都没有的地方，兀地飘出个甚物来！ 呃，浸了水的，贴在我脸上。鼻孔憋闷，我喘气，头胀，拼命抓，惊叫着，人醒了。手抓住谁的乳肉团子？嗷，是个脸生的下女，叫甚莲小娘子的，在我身下边，她的黑鬓发，一动一动的……

虚真：
　　这？嗯，嗯，阿弥陀佛，这个么……嗷，这个么？莲……连……无妨的。
　　王爷的梦兆……嗯，依老僧度之，或是轮迴返界时，魂灵一现么？
　　嗯， 怕是，又有人转生了吧？王爷怕是，又孕下子孙了吧？大抵是龙种投胎，阿弥陀佛，景宿吉祥啊！

李显：
　　甚？甚？是甚……有人来转世？ 夲王的？

韦妃：
　　哦？长老，果真如此么？果真如此，甚好，甚好！王爷！我说昨日佛堂上，香灰怎么翻花呢，原来，是应这结果上？
　　嗯，嗯，这龙子，来的好哇，该让人，展下眉了，许久都…… 我停嘴不敢说了……

庐陵王：
　　我身上顿时活泛了，虚真法师的话，醍醐如饮，老堵在嗓子眼咳不出又咽不下的粘团，不觉间化散喽。
　　嗯，心默念吾与卿，生生不息种……纳庆先祥，应无灾厄……嗯，僧人调的汤茶，不甚可口，白胡椒放得过了。
　　我打了叉拱，起身走出佛殿。
　　唔，头顶的大柏树枝岔间，淋下缕缕亮光耀眼。竹叶丛间点点阳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地上洒出花斑斑的白点。
　　我看见有块鸡蛋大的卵石子，半白半黑。不知缘何，从廊下的散水铺地石那片滚到了台阶下，偏偏入我眼中，立在我脚旁边。
　　卵石愣愣立着，瞅着我……这，又是何兆验？那卵石？想一脚踢开，正待起脚，却见那石似乎动了一下，像是知我心思，自会躲闪一般？
　　咦，唔……天兆，天谶？莫非那梦一般，点示甚呢？……弯腰我抓起了石头，冷涔涔滑腻腻，绿笞，想滑脱。
　　想都没想，我随手将石块向天上抛去。抛出瞬间随即生出念头，是善，不是厄，天佑我不死，留那石头天上，下不来……
　　众人都抬头伸手护顶，我心中默祷是善是厄是善是厄是善是厄？闭上了眼，等待……
　　咿，竟没有人喊叫？没听见石子落地的响动？卵石扔上去没落下，朝上扔的，没落下来 ！
　　哎咿咿，我心知，上天把石头留住了。是佛祖如来，护佑我李显了？石子必是架在了树上，或许是谁收走了？
　　没有人知晓我刚才心中的默咒，昊昊上天，上天，向我默示天心啦。
　　韦妃，杏儿，回王府去！咱回王府去！我竟忘了向虚真法师告辞。回府去，回府去，谁也别想知晓我心中的隐秘！佛给造化，天神显灵……嘉祥必验，这可是在佛祖的庭院里啊。

杏儿：
　　奇怪，明明看见王爷把石子甩在了头顶上，我仰头转脸，却不见石块落下……神佛显灵喽，神佛显灵喽！一位獐头垢脸的沙弥狂喜呼叫，正往外走的王爷憱然定住，转过脸来惊愕发抖。他想看清是谁呼叫，是监押他的人么？
　　身后的韦妃挽了王爷的胳膊，往前不停步，王爷，台阶，看路！ 没事！走，走你的路。
　　虚真法师伸手斥那沙弥：闭嘴，你这疯痴，又诌痴呢！来人，摖他下去！
　　沙弥不知自己随口一喊竞会惹祸，喊着法师法师还想辩说，被虚真法师一瞪眼吓得闭了嘴。
　　我紧随王妃身后朝山门走，装着甚也没看见，甚也没听见。身后的虚真法师连声叹，留不得的痴僧，妄愚，妄愚！老僧立马处置他！
　　王爷和王妃都不回头，像是没听见。我也不敢回头，只顾走。
　　石子抛空却不落下，灵异之事就现在眼前？不同寻常，令人慌骇，这可是在庐陵王的身上。
　　我不知晓身旁的卫士，哪个是圣武皇帝的眼线，恁多的和尚，谁又知晓他的底细？我知则天皇帝远在千里神都洛阳宫里，却啥都能看到，啥都能听见。但愿今天的异象没人当回事，佛爷显灵那话可是疯子说的，疯子会杀便混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