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归府,黄衣现身


口述:神龙 4

  庆云寺外山间土路上
  被武则天废帝贬囚的

庐陵王李显:
  不用勒缰绳,我的坐骑会从庆云寺走到王府院。马是墨绿色,毛色和雨后的骊山一样。马伕在长安时值守骊山温泉宫,因何到洛阳,又到我这里,我没敢多问。只知他先前是宫里飞龙厩的槽口师,从洛阳到房州,他和马已跟了我好多年。
  让人不能不疑心呀, 把这马调得总是不紧不慢,就不会撒蹄跑。马配三花,大鼻孔,肥臀,天马样,偏偏弄成驽马性?
  吽,他哪里是鄙夫愚仆呃,韦妃私下说,上人,是怕你跑了,追不上,有这驽马,上人才放心呢。她用手朝上一划,我即理会是母后。我俩人说话,从不敢提母皇的名号。
  我说呀,韦妃你,还有不知的哩。呃,不知甚?甚?哼,你不知为啥,非让我去郭外宋大那家马铺吧?不让我去别处钉掌,只能事这家。为甚?哼,他那个马掌,钉的和别个都不一样嗄。
  他那掌铁的钉尖子不是向外,是朝里翘弯的。你猛跑试试,不出五里,掌钉就扎马肉了,一个跟头摔你下来。甚叫马失前蹄?非虚也。你问我怎知晓的?有人怕我出事,暗里递过话来。
  娘子,听着,你也装着不知似的,啥事都闷口。这事,万不可再让谁知晓了?懂么,嗯?
  唉,老驽马走不稳了,喘气,踏着湿黑的泥土翻花。抓缰绳的马伕嘴里嘟嚷,马股尾一翘一翘喷粪,粪水甩了他一脸。我哈哈笑,说别快,别快,慢点,早晚都能到的。无事,无事,不急咯。

庐陵王妻韦妃:
  我压着马车慢走,瞅见王爷闭目迷糊了,身子一摇一摇地晃动。怕他打盹摔下来,我故意大声咳着。
  杏儿,我这儿不用你了,下车去,你跟在爷的马旁边。没看见吗,空着那一边没人,刚落了雨,滑呢!

庐陵王:
  回首看庆云寺,绿树围合中隐现灰黑的殿脊。记得还是在长安大慈恩寺,遭了雷击,慈恩大殿的鸱吻滚落了。落地是在夜半,石虎头砸了。那是我最爱玩的骑兽,没了虎头,满地的碎片石子,我吓得哭闹。乳娘把我紧搂在怀里,只唸菩萨保佑。
  乳娘说我睡的偏殿,正在脊鸱的下边,偏偏歪滚砸了虎头而躲过我?玄奘法师为此受了惊吓,吃了好长日子的药。说来也蹊跷,听说出了母胞,我憋气乌青,胞衣都放龙柄瓶埋了,我还是憋得出不来音声。
  父皇吓得脸发白,直呼叫玄奘法师。法师从奶娘手里抱过我,朝我头上颂着甚梵咒话,我哇哇地开始哭叫了。嘿,唉咿,一哭出声来,哭得抽搐,倒气似喘。父皇算卦,凶。他怕了,御医都不敢应话,还是玄奘大师,带我住进了慈恩寺。哎,愧,愧,愧,养我一场,六年,竟不知他,是甚时坐化的?
  没人告诉我,也没个啥兆示,我却知晓,就是那几天,玄奘僧父走了。我心里开始沉沉魇魇的,觉着腹里一下掏空了。
  听杏儿说长安城满街的人,随着法师的灵车走,哭声隔几条街都能听见。可我不能有任何表示,没母后的话,我不敢。
  我知母后恼恨他。长安的百官臣僚没一个人敢去送葬,没一个人敢露面。吁,幸亏他是大唐无人不敬的大和尚,若换了别人,母后早让他成粉齑,和长孙大人他们一样喽。
  ……喔,喔,王府大门的栓马石上有马?是驿站的马!马屁股上亮油油烫着字。我……屁股一滑,身子歪倾滑落下来。

韦妃:
  杏儿,杏儿!眼瞎了,扶爷呀!停下,停,下车!这拨狗奴才,记吃不记打!唔,幸亏杏儿架住了爷。
  怪不得爷惊恐呢,我这才看清王府门前拴着马,驿站的马,还有个黄衣使者朝我们这边张望。京都来人了?怕的最是黄衣使者,大哥弘二哥贤都是从他们口谕中没命的。
  王爷回来了,是爷回来了!听见王府门口有人乱声喊。
  门里踊跑出来几个人,瞅我们,慌不迭又跑了进去?
  立时王府门口空了,没人了,不知发生了甚事?
  呃,王爷又站不住了,被杏儿强架着。我刚走到他们身后,杏儿哎呃一声,又被软瘫的王爷拖着歪倒在地上。


评论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