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神龙 6
武则天侄儿
武周皇位的承继人
魏王武承嗣:
站在殿门槛外想事,我狠不得一掌推开门,闯进去。
疑惑间,抬手,要敲门,恍然才发觉,嗷,我没在宫里求见姑母?是在自家王府的后殿门前。我推开了殿门,进屋歪靠在榻床上。侍女忙过来给我捶腿,轻点,往上,轻点!
哎诶,今天又被姑母训斥了。说得话剜心呃,这可是我第三轮登阁拜相了。姑母圣皇的心思,哎哎,我怎的从没脉得住呢?
光宅元年让我拜尚书、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才刚刚一个月吧,就把我罢了。我没出错呀?全力推出武周天下呵,也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哼!委屈也得受,谁让她是我的姑母皇上?
载元初年朝堂起风雨,又得要我压那些李唐老獠们,这才又让我知政事,拜纳言,天授元年还进了文昌左相。
可风平浪静后,朝政太平了,我又罢相了。唉唉,一肚子的憋屈,真真是天将大任于吾身,劳筋骨,苦心志嘞。长寿元年,挂空名的特进……哎?这次有点怪也,无缘无由,无缘无由的就贬?别是张易之……桃我的不是?
不会吧,我把他当爹敬呀…… 侍女将紫綃帐揭开,是谁呀,谁在门口晃悠?
宅内管:
禀魏王爷,我得进屋说,出麻烦喽……
武承嗣:
滚!天塌了,地陷了,哆嗦得你声都变了?以为是谁呢,就在门口说,放大声,嘴里噙屎啦?
宅内管:
王爷,王爷,那个叫碧玉的贱人,就是来梳头的那个小娘子,她跳井死了,昨夜跳井死了……
武承嗣:
哦,谁?跳井,是她呀……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宅内管:
是呀,王爷,想不到呀。你看这贱婢,真不该死咱府上……
武承嗣:
这事,还用问我么?死个贱人,你还不会办,嗯?
宅内管:
会,会,我就等爷这句话呢。
我赶紧跪下,幸亏没进魏王的殿内。前几日早上我来回话,说那个叫碧玉的贱娘子死活不从,饿她两天了还是不服软。哈,给魏王还没禀完,魏王歪头看我,你是说,她不伺候本王,是吧?你把她,劝说不下?是不?怪她,还是你没手段?还,等甚?掌嘴呀,先掌嘴呀!平时把死人能说活,今天给我、拿不下个小娘子?
搧,用劲,唉,我怎的听着不响呢?自己舍不得打自己,是吧,惜力?来人,来人,找个人替你帮忙?
魏王这一声,吓得我赶紧啪啪狠煽自己的脸。要眼看着地,一下一下用力煽。王爷不说话,手就不能停。一声若打不响,等他把人叫进来,戴着皮手套打,那就掉牙喽。唉,唉,我,发狠了。不狠,王爷不解气呃!
那是五天前,魏王让我去洛河天津桥后街左司郎中乔知之家。
听说这乔郎中是个怪人,正娶的娘子早死了。却不肯再娶,偏偏宠个叫孙窈娘的碧玉,待之正妻的礼数。孙窈娘是个贱婢呀,皇法律条是不准贱婢为正妻的。当然也有法子,得让乔郎中的儿女至亲都点头画押,具结文书才能认正妻进娶的。
乔家也算是大姓大族,祖上还和皇家姻过亲的。他儿子和族老们不具结划押,这批卷是拿不到手了。谁知乔郎中就偏不续弦了,不娶正妻,守住窈娘过呢,愣是把个贱婢当正妻了!
能这样让人承爱的孙窈娘,该有好手段。俺魏王是为给圣母大周皇帝贺寿,弄了上百人的鸟歌万寿舞,嫌乐伎的头髻梳得太死样。听说乔娘子是梳头妙手,才招她来呢。
噢,她的名气,是有个叫陈子昂的为她写了折笔诗。陈子昂和乔知之是挚友,边塞打仗时一起喝酒的。陈子昂说碧玉盘出的髻花,只配仙女受用。子昂是眼中有,心中无,吟诗三赋,皆不尽意而弃纸喽。
梳头的贱婢,比她水的娘子满府都是呢。可那天梳完头,不知怎的了,她摆腰甩手的在二堂耍笑,正巧魏王爷走过看了那么一眼。爷的春心动了,想吃她这一口。拉到床上,她还不从,又哭又闹的。
魏王爷哪遇见过不巴结的女人?当今皇上的侄儿,府里没见红的小娘子都用不过来呢。这不,前天还有人当街跪地,拦俺王爷的马,把俩个芙蓉花似的亲妹子送进府来。
这贱婢子,败了王爷的兴,一巴掌打得滚地上。饿饭,饿饭,不给吃的,让她自己跪着求王爷!整整两天了,王爷怕都忘了她了。谁承想,这小娘子竟然跳井了,冰凉的井水把小脸泡得煞白。
侍女:
王爷……王爷……
武承嗣:
谁又在殿外叫唤?别揉了,一边去!
侍女:
王爷,从那跳井女人身上,搜出一帕绢巾。
武承嗣:
连这事也要回我?晦气,烧了!
侍女:
王爷,帕巾上有字……
武承嗣:
什么字,写的甚?
侍女:
奴婢不认字,不敢看,揉成一团的,没敢打开……
我跪在门槛外,双手将一团帕巾捧过头顶。管家爷看看王爷的脸色,拿起帕巾捧给了王爷。我忙起身后退着,瞅见管家爷又跪在门槛外。
武承嗣:
我打开巾帕,像是男人的字呀,笔划粗愣的,井水洇得模糊不清了。
嗯,依稀写的是……什么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可什么可什么的君自许,此时歌舞得甚情?别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红甚?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伤红……离别……尽……这是要?要?好哇,好哇,是那个乔知之写得吧?怪不得小贱人投井呢,怪不得贱人要为他投井呢……
竟敢让人死在我府中?来人,来人!去,去,去叫来俊臣大人,令他立马就来!

宅内管:
我忙应声起身,看见魏王爷在殿内走了几步,闷吼一声,抬脚甩脱了金丝翘尖锦缎鞋,白布袜子移动着……
我赶快传人去找来大人。心里咯噔一下,知晓王爷又要杀人了。杀高祖的孙子李元庆是这样,杀太宗儿子纪王李慎是这样,杀高祖十三子李元懿六人时也这样。王爷一甩鞋子,那可不是杀一个,是要杀一族,杀几十口人。
乔家,祸事了!王爷为要这孙窈娘,刚把乔知之的粉衫换紫衣,给他升了正四品,转眼……哎,哎,该,该,这乔知之眼里太没水啦。
第一次我奉王爷口喻去他家,看茶让座他也算殷勤。可说到要窈娘去梳头,他话就吱唔了。
吃了两碗茶,有个小丫娘把那女人扶出来。脸色腊黄,嘴角红血洇过的污渍,像个病痨子呀?
我立忙回府禀告,说那个孙窈娘,病秧吔。嘿嘿,爷我还真让给骗了,魏王没等我说完就拍桌子,让来俊臣去,你这狗脸小,人家眼里没你!
来俊臣大人带我又去了。狗娘养的左郎中,正在后院听窈娘吹尺八呢。小娘子吹得呜呜哑吁的,比让人听哭还挠心。
来大人站前院走不动了,一曲吹完才叫出了乔知之。哼,乖乖交出窈娘子。嗨,变了?还是那个人,唇红齿白小细腰,脸皮粉嫩嫩的,人一挨近香气弥久不散。
哼哼,你的病,好的个快呀,来大人给吃的甚药呀?我凑近她,她偏过脸去。
来大人嬲了你几下?要不要我,再给你一棒棰?
她偏过头去,抹眼泪了。
梨花带雨呀,我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她一口吐我手上。抬手想抽她,忍住了。
好哇,横吧,王爷会治你的。哼,没承想,才几天呀,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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