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神龙 8
湖北房卅山野间的囚院
庐陵王:
院墙外传来众人的呼喊锣鼓声。
一年一度的乡饮酒,乡民田夫撒野呐吼,高墙外的热闹声一阵一阵撩耳朵。
哈哈,相扑叫号了,听动静拔大绳也要开始了!心呯呯跳,杏儿!杏儿!台子好了么?锣鼓动了,大绳动鼓啦,快扶我,快呀!
竹梯咯吱吱响,刚用麻绳绑住,还歪扭摇晃。杏儿在上边拉我,韦妃在下边托顶着屁股。上来了,上来了,我喘气,望向远处。
呵哈,果然是拔大绳!两边各有百八十人,大绳中间的红绸花团惹眼跳动。大冬天,光膀赤膊,衫衣脱了,白花花的肉人晃动……
唔唔吔! 呐喊使劲,疯了!甩胳膊,敲鼓的,竹竿呯呼击打的,还有人把铁锅敲破了发出颤声响的……
咿哟喂,那些个老娘们双手拍胸,衣服敞开了,白肉奶团子甩动跳晃。几个小童子上去拉绳,被大人们揪开。狗娃子汪汪吠叫窜来窜去,呵哈,呵哈,我拍手跺脚,直喊使劲、使劲哇……
韦妃:
嗬,看乐的,七郎一见拔河,便似个童子。杏儿,给王爷披件袍子,有风。
庐陵王:
哎,哎,头插花,那半绳,全是娘女么?我看不清!
别说还真是!是哎,是哎,真还是嘞!娘女伙,竟和男爷叫阵?唔,唔,哎呀,喂嗨,绳中的红绸花团,向娘子那边移过去了……
呐吼声愈发闹腾,我拍着竹台栏杆,使劲哟,汉子们!使劲哟!
还没喊几声,红花绸团忽一下窜向了一边。哎,爷们伙歪的倒的脱手翻滚的,被粗绳拖地,地上滑动着乱声尖叫。
围看的人群哄乱了。呃,拍屁股蹦,拍巴掌嚎,击鼓的疯抡鼓棰,人们哈哈放笑。竟有人燃起火,烧竹节呯啪爆响。
竹丛间的鸟儿一群一群惊飞,从我头顶掠过。不行,不行!我得看看是群甚样的女人,竟能拔过男汉?我抓住扶手,朝竹台下滑溜。
王爷,王爷,你慢点,韦妃在身后喊着。
王爷,王爷,杏儿拉我的后衣摆防我滑脱。
下了竹梯,穿过隔院门,转偏廊到头院,咯吱吱响,眼见头院的大门被俩兵汉闭上了。
不知从甚处兀地又出来兵汉,横着站在廊道口,堵住了我,不让我到门前去。我,一下呆住,清醒了。
呃,呃,我、我是被囚在院子里的?我不能出大门一步哇。
唉,唉,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软软地瘫了。
兵汉们也不靠近我,谁也不跟我说话。韦妃过来扶我,杏儿把脱落的鞋又套我脚上。要挽扶我起身,我动也不想动,竟然能忘了,能忘了这是身在何处,在何处哇……
韦妃:
让爷先坐一会儿吧。杏儿,你去烧汤水,看爷一身的汗。
庐陵王:
默默地走,我不知该去哪儿。我不知在哪处的石台上坐下,没气力了,就势歪倒躺了……这是,要囚我一辈子的地儿?和我叔父葬身是一样的了?唉……活得什么劲嘞?我是活尸,圈里的彘呃……

韦妃:
让王爷一人呆会儿,都去了吧。我叫散了下人,赶紧回卧堂去,鼻根酸,眼泪糊。
看着王爷那苦样,心搅着搅着,我偏过脸去拭泪,不让人看见。刚从均州搬这里时,王爷脸上都是笑盈盈的。不是原先住的土泥屋了,是一大片高殿老宅子。
原来竟是先太子李泰的老宅,从李泰被杀院子就没人进来过。蒿草没过了腰,天天晚上让下人把床底下的蛇扔出去才敢睡觉。被褥一年到头是湿潮的。王爷总是梦中惊醒,嘴唔噜着我不死不死,光脚下地乱跑。
他能不害怕吗?大哥李弘太子,百官都看好的,才二十二岁,死啦。谁也弄不清白,说死就死啦。二哥李贤太子,众人仰盼呀,多俊朗?就因为疑心不是圣母武后所生,向父皇窃诉,说俩公主姐姐被母后挡住不给嫁人。
哼哼,惹恼圣母皇后了。竟从太子府搜出护甲说太子要逆反,连父皇说话都不顶用。真给杀了,她真下手,杀自己的亲生儿呀!
我的七郎,做梦也没梦过当太子哇。他与四弟旦,和老大老二还不一样,都是斗鸡玩鸟的男人。
唉唉,天捉弄人。二十九岁那年,一直护他的父皇薨了。走得那突然,要再活两年,让王爷再鼎稳些,手边有些佐僚,也不至于虚空了。
七郎灵前登基,龙椅是坐上了。不到两个月,武后把他从御台上拉下来,皇帝竟然做不成了!
王爷那天回到府上,魔怔迷心了。任谁说话也不理睬,过来过去,直目瞪眼就是那句话,你把天下给韦家,这还不是罪吗?还不是罪吗?
后来知晓这话是母后自己说的。她就抓住新皇帝说了这句话,把皇帝赶下台了。贬成庐陵王,赶出京城,她要当皇帝了。
哈哈,裴炎裴大人,你可是先帝托孤的首辅大臣呀,让你扶助皇上呢,没想到你,你把皇上弄下台,你把武后拱上帝座。
裴炎,你的下场,嗨,真是老天报应,哦哦,你死的一点都不怨哟。活该!还出身名门,三朝元勋呢……
杏儿:
娘娘,王妃娘娘?王爷打鼾呢,在石台上像睡着了?
韦妃:
那还不把他扶起来!阴冷潮的,做下病来,我出屋朝前走。
我知晓杏儿不敢去扶,别个人更不敢。这阵子王爷正想出气呢,谁唤醒了他,不知惹甚麻烦,找一顿打。
得我去,唉,唉,王爷呀,我的七郎,你的魂,啥时才能回到自己身上呀?
杏儿:
我赶紧拜谢王妃。王妃真透彻,总知晓人的心思,老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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