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潜行，三思逢迎

口述：神龙 22

　　晨昏黑未鼓时
　　洛阳城内

杏儿：
　　按太子妃的安排，洛阳城天未亮时，我们一行五辆马车便到了西门内城门前。
　　太子是减仪潜行，混黑中前卫擎火把看路。城门楼上的守兵迟迟疑疑说，没人交待有太子爷出城哇？
　　未闻街鼓，不敢私开城门的。容我去禀告值守，稍等，稍等等！
　　卫宿跑去的，片刻后城门吱吱哑吱推开了。那值守的城吏像是见过太子府洗马大人的，火光中一见车前骑马的洗马大人，慌慌地下跪。
　　恕罪，恕罪！小吏未接长史衙门的知会，没想到太子殿下此时出城。求太子殿下恕小吏不迎之罪，恕罪，恕罪！
　　太子掀开车帘说，无妨，无妨。怕惊扰百姓，故早行的。何罪之有？你起来吧。
　　嗯，我们过去之后，仍把城门关闭，街鼓后方可启门。听清了么？
　　城吏忙不迭叩头应喏。
　　我真有点糊涂了。是奉武皇帝圣旨去长安的呀，又不是瞒着谁偷跑私行。怎的，这般大黑天出门，偷偷摸摸地，怕的个甚？
　　想不通，咋也想不通。都是太子了，出门前还一遍一遍训斥我们，不可大声说话，不准放声咳嗽。这的那的，还不如个州官有威，这太子当的！

太子妃：
　　出了城门，我不时从窗帘缝向外张望。黑幢幢树木多了，没甚的房屋瓦舍了。远处偶然传来几声犬吠，天依然黑蒙蒙。车前车后没见有人的身影，我放心地长舒口气。
　　唉，我和太子，怕的就是那些李唐旧臣呀。那些人多少年来都是逆鳞抗上，只盼着李显复位还唐的。为这，死了多少人，贬了多少官，坏了多少身家性命？
　　我们是怕引祸上身，不敢去交通他们。可那些人不怕呀？李显立太子，多少人流泪欢呼，多少人不管不顾的在太子东宫门前叩头哇。太子压根不露面，吩咐把门关了，门外来叩拜的人还是不断。
　　这次太子要去长安，尽管是武皇的恩典御准，我们还是千小心万小心，甚人也不想惊动。
　　若那些人硬来送行，礼法上虽说的过去。可朋党结私这话要传到武皇耳里，岂非又惹祸端？
　　哎，哎，天黑出走是最妥贴的了。半夜就起身，天亮人已远在路上，谁也不见面哇。此刻我困了，连连打哈欠，得再睡一会了。
　　挤靠着太子后背躺下，胳膊插进太子脖下，让他睡得舒坦些。他比我还困呢，昨夜竟兴奋睡不着，喝了三尊凉州红。
　　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到车窗外杏儿喊，太子妃，太子爷，远处，前边路上，有火把，好些人！
　　我一惊，掀起车帘探头。黑乌乌的树木，路旁孤零零有亭子，不到驿站呵，这会是……劫道的强盗贼人？不大像，明火执仗的？
　　唔，看见我们的车马，那边直摇火把，隐隐听见来了来了的呼叫声。
　　举火把的几个人冲我们跑来，十步开外忽啦啦跪地。
　　口中喧呼着太子爷，太子爷，武大人让我们来接太子爷！
　　烁烁跳闪的火光中，身量高大紫袍玉带的武三思出现了，真是他呀？太子疑惑地说，怎么会呢，他怎的会在这乡野路上？

太子显：
　　却见武三思大人双臂高举，合掌行拜见礼，竟然还闪身跪在了路旁。
　　我忙和韦妃跳下车来。
　　武三思哈哈笑着，拜见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到底还是让我等着了。
　　我啊，在前边驿站都住两天啦，就怕错过给太子爷的送行宴呀……
　　我忙伸手扶他起来，我说左相大人，武大人，你这是何苦来？真难为你……快起来！咱们亲家相见，还用得着这样？

朝堂首尊左相
武三思：
　　说得是哉，谁让我们是亲家呢？嗯，亲家来迎亲家，左相来送太子，国法、礼法、家法，哪一条不在律条上？
　　嗯，莫怪，莫怪，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来送一程，岂非不近人情吧？你说呢，太子妃夫人，亲家母？

韦妃：
　　噢，噢，亲家公，我忙欠腰打躬拜礼。不敢当，实不敢当。武相的厚情，我与七郎铭铭在心呢。
　　太子昨日还提及，当年武相给我们送人参的事。太子能有今日，仰赖武相与武皇圣母的眷爱哦……

武三思：
　　太子爷，太子妃，能不能不这样呀？甚的左相呀、武相呀，咱也不分年长齿序了，以家亲称呼，可好?

太子显：
　　哎诶，武大人领班朝堂，是九鼎国柱，武皇圣母倚仗之人，我岂敢不尊不敬？

武三思：
　　又来了，又来了!太子岂不是，不想认我这亲家了？

太子妃：
　　好，好，那就称亲家公！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拜谢了，拜谢亲家公披月前来送行。
　　太子爷截了我话，是呵，盛情厚意，李显铭刻五内。多谢了，多谢！亲家公，辛苦了，领情了，请回吧，我们继续上路。
　　诸位，也请上马吧，就此辞别，谢啦！

武三思：
　　这是甚话？要是就见这一面，我岂不枉了这两天的功夫？
　　走！一齐上路，我要陪你们走上几天。一肚子的话，要慢慢叙呢。前边两天的驿站，我都打过吩咐了。
　　喂，来人，快马去前边交待。约莫个把时辰我们就到了，慢火的都先煮上，该换的马匹都支应好喽。
　　喂，亲家，快上车吧？早寒伤人呢，我在前边为你们踏路。
　　我这儿也备下了几辆车，十几个侍卫呢。喂，你们才这几辆车，就带这几个人呀？
　　啊诶，我说太子爷呀，你也太谨慎了吧？如果恩准的话，这车和侍卫就送你到长安，岂不方便？
　　都是我的随身，个个虎贲。这一路虽说官道，还靖宁。可今年遭了灾，怕不时有个毛贼山匪的？
　　嗯，再说呢，你太子殿下出行，这也不像国威体面呀？你说呢，亲家……嗯？

太子显：
　　不用了，不用了。亲家，没人会为难我的，我是特意要轻车简从的……我的胳膊被韦妃暗暗捏了一下，话停住，嗷，她是要我应允吧？
　　恍然醒悟了，嗯，嗯，应该让他们和我同行的。说不定，这是母皇专门安排让武三思来这样的……
　　……
　　唔，唔，那好，好！亲家的厚意，显就领了，那就让他们随我同行吧。你别说，我这车上只铺了两层毯子，颠得人发怵呢。
　　亲家，你也快上马吧。我也要上车了，辛苦你了，亲家，辛苦，辛苦！

武三思：
　　哦，看到太子允我同行，且颇有感激之情，我心知来对了。
　　没有人敢来送他，大僚们还在观望，没谁敢现在冒险亲近他，这些年的意外太多了。
　　更让我意外的是太子妃韦氏，以前眼里没这般娇艳呵？琬象之质，撩人心乱，火光闪烁看不真还是咋的，竟然是个绝色的娘子！
　　她那眼神和我对视那一瞬，火辣辣一亮！呃，道不清的吸引，我心一惊一颤，麻簌簌地，有味，有味，品不尽的味！
　　比那些嫩娘幼雏勾人目眩。她那凤眼亮睛，定滞了片刻，仿若惊喜我的意外，只呆着认不出她来？嗯，那笑嫣真凝住了我，没想到，没想到她这般媚亮惊人！
　　我和她，一瞬间有点什么流动了，接通了……惊喜中见太子盯我，我忙转脸看着太子说话。
　　可心里却喜痒痒的，该不是我特意熏了波斯香的紫袍，散发香味眩了她吧？
　　韦娘子跟着李显吃了那多苦，哦，哦，房州湿润多水，竟把她养得白净滋润？她眼神的后边还有双眼在眨闪，柔柔地放光呢……
　　尤其是刚才眨眼翘唇那一笑，垂下的发梢在火光中跳闪。怪不得李显恋她呢，竟是这等的风情软软，人间仙品……

太子妃：
　　我和太子又躺在马车上，一摇一晃地车走动了。
　　心还怦怦地……刚才武三思盯着我，张开了嘴巴僵住。失态了，好一会儿看得我忙转过脸去……
　　怪不得，人传说武三思比武承嗣是骏马比驽马呢。会来事，会说话，真是个衣冠人物……

武三思：
　　天色渐渐白亮了，远处树影后的乡庄传出鸡鸣声。路旁的丛枝叶间，鸟吱啾叫着穿出闪过。
　　唔，这个娘子和别的真不同，那个味道让人吮咂不尽……且不想她不想她，还有两天呢。
　　哼，不是我三思巴结权贵，就凭着看一眼韦娘子，也该来一趟！
　　……
　　哎，当魏王武承嗣过世成真时，我不禁一番窃喜。我的大运来了，该来了！多少年来明争暗斗，武承嗣始终压在我头上。
　　现尔今，他走了，轮到我了，该我武三思是武周朝的掌国人啦。嗨嗨，谁知那快，没等我起勾当动一动，姑母竟另有了心思。
　　哦，这个邪性！早被人遗忘，且料必死在不毛之地的李显，要能无能要才无才要人无脉，四方八向都抡不着的李显，谁也想不到，这个窝囊废李显，竟然会是他？又当了皇太子，入住东宫！
　　满朝愕惊，我也挨了闷棍。人算不抵天算，怕是袁天罡李淳风也无力逆转吧？我心知回天无望了，唉，不是李显，就是李旦。不是李旦，就是李显。
　　姑母想葬进乾陵，姑母要饗享血奠？这武周，到底还是要移祚李唐了。
　　哎，呔，不需要再使劲了，弄不好我还成了第二个武承嗣呢。承嗣走得太匆忙了，想不开也不至于那样哦？活活气死的，不吃饿死的。
　　怪谁，谁也莫怪，是他自己的命呃！惊出一身冷汗，承嗣这一死，我知晓该怎么做了。绝不能，起码脸面上再不能把李家当仇人了。这宿敌之恨，该藏心底了。
　　甭看姓李的多已杀族，那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还有他们那几十号儿女呢。
　　姑母是再不会下狠手了，姑母老了，还是想回长安呀。她在长安出生，胞衣就埋在那里，她的生母杨老先君也埋那里。她若认自身是皇后，才可与高宗李治入葬乾陵的。
　　哎诶，终究是个女人，终究是李治的娘子，是李显的母亲。终究转了一圈，还是只能回她的长安呵。一个女人，又能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吁？
　　对面有马骑疾奔而来，十多步外翻身跃下，跪地禀报说左相大人，前边驿站诸事勾当妥善，专候太子殿下和左相大人。
　　请大人示下，还有甚吩咐，要小人去办？
　　我想了想，没甚的……噢，对喽，你速去拿几条软毯，厚一点的。唔，要新的！嗯，还是回洛阳一趟吧，到我府上找管家要去。
　　记住，直是最厚最软波斯进献的那种。快去快回，饭后上路就要用的。
　　骑尉应喏，上马呼啸而去。我刚才借火亮扫了那么一眼，太子车里只铺了两层毯子，胳得骨头疼呢。
　　太子妃怎受得了，十多天的路呢，恁嫩的女人？哈哈，要走十多天哇，白天黑夜的。身下铺着我武三思的毯子，韦娘子躺在我三思的毯子上舒坦？哈，想想都麻人酥软吔。
　　三思，三思！亲家，你也上车来坐吧。别嫌挤，外边风呼呼的……
　　是太子叫我么？甚，让我上他的车里去坐？
　　嗯，嗯，压住惊喜，我跳下马来。
　　车停了，我踏凳上车。
　　太子殿下，想和你们说说话，就想和你们说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