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神龙 30
洛阳
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
我一回府里,未及换衣洗尘,急唤府内老总管。
令府上健勇卫士,不,不,少了不济事,去四五十!呃,算啦,能去多少,皆去,到太子东宫府上。
记住,身隐兵器,换常衣。随太子护卫,以防太子不测!

府总管:
公主殿下,咱总共百多人,去恁多,那咱府上?
太平公主:
无虑,我想过的。现在他们要起事,不管是谁,还得打我母皇的旗号,没谁敢动我的。
尔今,保住了太子,才无患。太子府人单势薄,噢,你们,每四五人一组,分散混在人群里。
快,出府去,若禁鼓一响,就麻烦啦。记住,多几个心眼,事成了,本公主,放大赏!
府总管:
禀公主,这两天城里流言纷纷的,还是我亲自去,我放心,妥当……
太平公主:
别啰嗦,让十六去,他腿脚快。我这儿还离不得你,快去!你,快去看一下他们的装扮。
府总管:
喏!就让十六去,行!公主还有何交待?
太平公主:
快走,一刻莫得误,毋再啰嗦!
洛阳城内
坊夾墙外的街道上
十六郎:
我正在值守房里闷睡,准备今夜的宿卫,被人摇醒了。
老爹点了五十二名健壮,由我号令,都换上灰色、土色、皂黄色的百姓短衣衫裤。
腰里缠着软鞭、节棍、索镖、流星锤、袖箭之类的杀器。四人一哨一拨,前前后后几十步厮跟上,疾疾朝太子府奔去。
我心里还怪异,太子东宫比俺公主府的卫士要多呢,咋还差我们几十人勾当?
没敢问,洛城这几天口风惶惶。交头接耳的,都私传要出大乱子来。
天色混暗,街上的行人驴车贩夫担子,急忙慌慌躲险似地小跑。这不是靠江海的边城州府,不会是契丹突厥杀过来嗄?这会儿,让我们去太子府护守,想是宫里起了凶乱?
边走边向前向后张望。我传了令,一个也不许中途失散。谁若独个离群,就地灭。想是怕走露了消息,老爹方这样的,让我守着不散伙吧?
东都洛阳任甚都是学长安的。听老爹讲洛阳是月亮,那长安便是太阳。洛阳是靠着有条运河,南方的米粮不停水路运来。长安那可大多了,连我家老宅子都有后花园,池里的石山三人高呢。
洛阳的马路比长安窄,可地上的黑泥灰和长安一样样的。幸亏前些天下雨又落雪,此时地皮泛潮半干了。虽有污泥尚不陷脚,让人走得快捷顺溜。
城内的里坊土墙不到两人高,坊墙里露出草蓬压灰瓦的屋脊。有黑烟,已有人炊响饭了。还有个把时辰天才黑吧,不能太慌张,露出甚的马脚。
我且放慢了脚步,头前身后的人伙也随之放慢了步子。
西边龙门石窟那向天空堆起了黑云,地面上没风不起尘,却见乌云涌卷着向头顶漫来。不经意间,眼前黑暗了,隐隐传来沉闷的天雷轰隆声。

我抬臂起了个手势加快脚步。猛不丁地听见从神宫苑那方传来禁鼓声。
快走,快走,快走……鼓声一街传一街,渐渐声放大向我们逼近了。
咦?不对哇,日落才敲禁鼓呀,怎的今响提前了时辰?
禁鼓动响,各坊的巡守便会陆续关闭坊门,街府的巡兵就要上街清人了。
快走,快走,我几乎要喊起来。我知晓前边过条横街,再往前一坊地,便到得东宫府了。
此时鼓不似往常五十下快,五十下慢,十通鼓五百响才逼人归去坊里。尔今只是一气地紧,似乎要赶人把城坊门禁闭了。
我急了,放开腿脚迅跑。路上的行人顿发稀落,左拐右窜的都进了坊曲里巷隐失不见了。
扫了一眼,呃?我前头的人,已然少了大半。身后的人也散了,稀落落只有八九个跟在身后。
跑,跑,再有半坊路,就跨街见东宫了。我还没穿过横街,禁鼓兀地停止。
登时,耳旁煞净。
片刻,听得有人喝呼,禁街了!毋得找死,毋得再走!
呃!似乎早有人下令今天要禁街,衙门的巡捕手就在街口上候着。
回头再一看,竟无人了?
我急侧身顺坊土墙弯下腰,眼前里巷口闪出十多个巡捕。一惊,我纵身跳进路边排雨水的街渠沟里,伏下身来。
洛都和长安一样,巡捕手打死夜游的是常事。还好,身下的污水才淹没身子,头尚在水外。秽臭憋闷是顾不得了,只要不被巡夜的哨见便好。
天色愈见黑,头上乌云滚翻,再下雨就遭罪吔。咚咚的脚步声跑过,头顶上凶冷的吼声毋跑,毋跑!
嗨!嗨!再不停,放箭了!放箭啦!听见没?!
随即听见手拉弦响,呯呯呯三下放空的弦声。
紧接着有人拉弦放箭,听见是三个人放箭……还不停呀?夜巡的喊话。
呃!那人要凶险了。城中夜巡的规矩,首次空拉弦警告,二次放箭射在那人的脚下。若前跑的人还不站定,第三次便是射杀无赦了。
呯呯呯!果然随着弦声颤响,远处有人惨叫,像是扑栽倒地。
坏了,坏了!是我们的人!怕是候六和马愣子的叫声,那嗓声我听得耳熟。
头顶上颤动,好几个人跑了过去,我赶紧伏身水中。脚步声遁远,我贴着污水朝前爬行。
接近东宫太子府时,若有人接引我们,便可以跃出了。
哗哧一下身下空软,我落进了泥潭里。满嘴吃了臭水,手拼命抓挠着,挣了几次才爬出来。
街渠底虚的地方藏有坑淖,污水过人深,听说年年都有淹死人的。抹了脸上的污水,听见有人呻吟,是前边跨渠的木桥下,躺个人?
还以为是中箭的马愣和候六呢,是鸡头刘哇。
他跳渠时歪了脚踝骨,痛得呲牙咧嘴,快给我绑,疼钻心,骨伤了,我熬不住了……闭嘴,我压声凶斥,想把巡夜的勾过来么?
你,先这儿躺着,我得收拢人伙!等巡夜过去了,我叫人来抬你!不准喊,疼死,把牙给我咬住!
听见外边无甚动静了,我抬头张望。影糊糊看见巡夜的拖着两人尸首,扔在路边树下。
不知是不是我的人被射杀了,倘没射死,他们过去会补刀的。黑云煞煞来那凶,没落雨?这阵过去了,天色愈显昏黑。
唉,唉,下雨倒好,巡夜的会躲进巡哨房去。天未落雨,乌云飘了过去。
坊墙里的人家已开始掌灯,小窗烁出点点黄亮。猛缩下头去,甚地方有骂声:有活的呢?看见有人闪进沟里,掌火!掌火!带炬火没有,燃火炬,找人!找找一伙的?
是夜巡的!
我伏身污泥,用劲贴住身下的泥糊,让自己不露脊背。
头顶渠上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了,火亮转暗,举火的人没有察觉我。
我身子全在泥里,咀中满是沙土。不敢久停,我向前爬动,沟深的地段便弯腰在泥水里小跑几步。有十多个兄弟都闪身在沟里,陆续跟随着我,朝前蠕爬着。
终于看见沟渠对面太子府阙台了,有人握刀把守。我跃出沟渠,身后人紧随我。出门五十多兄弟,眼下到了一大半。
正与东宫守卫说话时,从沟渠里又爬出十几个人来。我急着数人头,除了候六马愣中箭,木桥下的鸡头刘,其它没到的,我必得回去找人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防备有人去报信。这是老爹给我交代过的公主口喻。
我不敢大意,不敢马虎,要命的事!
今晚大凶,出大事了,我的天爷嘞,没有过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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