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撰碑，韦后说空

口述：神龙 42

　　洛阳通长安官道驿站

武三思：
　　哀，哀哉！姑母到底是要葬那乾陵了。一代帝王，又成了人家的皇后。
　　武家的大周天下，想不到哇，恩泽万民的大周朝，一场神龙风雨，又成了李唐天下。真乃旨趣昨日师仰，隔日避之不及啊。
　　皇上让我为姑母写入陵的祭文。还为乾陵合葬墓立的升螭龙石碑，撰写碑文。
　　武周则天皇帝，是圣佛转世，比秦始皇，比汉高祖、比大隋大唐所有为帝者，掌国代天的年月都要长呢。
　　几天来日思夜想，腹文逆迴折变。几番文起，又觉不能尽言而弃笔了。
　　武皇圣上，是拿性命在博拼啊！多少人咬牙切齿恨她不死，多少次内奸王雄起兵灭她，多少回外番胡夷兴兵犯境，多少起朝堂风险，泰山将倾，皆被她化卸……智夺天机，胆正气雄，奇哉唉。
　　嗯嗯，她，见常人所未见，语常人未敢语，行常人所不行。别说是女人，哼哼，男人也望其项背，自叹弗如哇！
　　自贞观至今，能令百官折服，能让百姓拥戴，独惟能称其为圣金轮者，唯武皇、大周武皇呃！
　　可畏可颂者，仰其青云尧舜；恶眨者，诋蔑谓螭魑兽禽。值此雾霾之际，不可著于细事了……
　　我展开大轴卷，添墨濡毫，直抒胸仪：
　　伏惟天册金轮圣神武氏则天陛下，润色丕业，光赫宝祚。
　　执大象而御风云，鼓洪炉而运寒燠。浃洽四海，辉华天幽。
　　希代符来，超今迈昔……浪委波属，故合沓而无穷。日臻月见，尚殷勤而未已。
　　四溟环地，八柱承天，江河濆薄，日月迴旋……

韦皇后：
　　武大人？武三思大人……在有仆从下人的地方，我都是以官礼相称武郎的。
　　还写锦秀文章呢？我进来了半响，大人都没察觉？

武三思：
　　噢，是皇后，武三思有礼，拜见皇后啦。

韦皇后：
　　这是在驿站里，咱们家礼相见，莫要再拜。
　　去吧……我一甩手，宫女明白我的意思，便低头出了驿房。知晓我要和三思大人话家常了，侍从们皆远离门前恭立。

武三思：
　　皇后，奉皇旨，我这是给先武皇撰述碑文，刚开了启首……

韦皇后：
　　唔，你还不知么？不用碑文了，只立空碑的。听说碑格打了大半，也让石匠都停手了。

武三思：
　　甚的？不勒碑！
　　这是，是皇上的意思？怎的会呢?是……

韦皇后：
　　是皇上。听了张柬之几位大人的奏议，刚下了旨的。

武三思：
　　我心猛一撞，手中毛笔一抖，墨滴落在卷轴上，黑污了纸面……怎的，怎的，怎的，能这样？
　　武周则天皇帝，功高如天哇……我压着火，尽量平和地说，尽管她在遗诏中旨喻去掉帝号，可她还是先皇的皇后，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怎么能这样，给她立白碑？不着文禩呢……这，这？荒唐！太荒唐了！

韦皇后：
　　应该能想通呀，大人？你武三思，还转不过这弯来？
　　我问你，怎么写？
　　你说，你怎么写，能让皇上点头，能让张柬之大人点头，能让你武氏诸王点头，能让天下的人心里诚服？
　　三思，我倒想啊，多写，你也写不全乎。少写，又说不清楚。
　　甚也不写，把人想说的，倒全说了，也全有了。
　　碑，不能不立，这是规矩。碑文呢，却可以不刻的。皇上的这个旨呀，这一次，还真难得显了他一回上智，你说呢？

武三思：
　　我，我……无话可说了。
　　皇后的话，或许不无道理吧。细想想，我，不能不写武皇雄才大略，写她开疆扩土？说她封禅泰岳吧？
　　可怎么表她杀李灭唐，说她把皇上囚了十五年？写他逼杀了自己的亲孙子……
　　可……可……终究是皇上的生母，是你皇后的婆婆，你们这么立白碑，连句话都不敢说，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荒唐！荒唐！大荒唐哇！
　　鼠胆小技，掩人耳目。盖棺都不敢论定，连个碑文都害怕？
　　哎诶，当朝上下，堂奥皆胔啊……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哇！竟会这样，竟会是这样……

韦皇后：
　　别想那么多了，三思？我知道，是皇上让你写碑文的。
　　可现尔今，皇上又不让写了。他不想给你开这个口，传喻我特来告知你。
　　依我看呀，不写了反而好，省得让人横挑漫议的。一个字没有，碑就立在那儿，谁说甚，便是甚。爱怎想，便怎想。说好说歹，横是武皇甚也听不见，甚也不再乎了，不是么？你说呢？
　　三思，你说怪不，武皇母这一走哇，我觉得这人呀，反而是死了，好，轻省，好哇。
　　死了，啥都不用愁啰。
　　死了，唉，啥都不用怕了。
　　唉，活着么，费劲。活着，欲苦惕惕呀！誒……死了，死就死吧，一了百了……都有这么一天……

武三思：
　　皇后，何故说这活？
　　皇后，你……听好了！你，就是三思的天，三思的命。
　　你要真不想活了，先给我句话，我自去奈何桥等你！咱俩不见不散，要我誓咒么，我一手指向天……

韦皇后：
　　闭上你的嘴，哪来恁多的废话？

武三思：
　　你要我学那安金藏么？且拿刀来！

韦皇后：
　　呸！呸！呸！老天爷，老天爷，刚才三思那话，让凤吹散了！没人说那句话啊，天爷，莫要听错了哇？
　　呸！祓祓。
　　呸！祓祓，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