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荐福，梵音诗韵

口述：神龙 46

　　长安城中荐福寺
　　小雁塔

荐福寺值事僧：
　　我吆喊四下的沙弥们，细慢，细慢哟……
　　听好了！今日非常，不是行香，不是祈雨，也不是俗讲。是咱们的大施主，佛光王要来哟！
　　路径旁的竹竿竹叶，用湿布擦去灰尘。地净了，砖缝还要扫一遍。蚁虫蝼蛄凡活命的，轻拂到别处，脚莫踩了杀生！
　　哎，殿前的石狮，月台地虎，都用清水洗嘞！石要底色，砖要发青，听清嘞？
　　喂，那几个，月净、玄玉那边的，去，去把白麻布沾水湿透，披身上来回游走。要在竹叶上蹭一蹭，吸附游尘毛灰，听下了么？
　　众僧连口应声，立马应喏。
　　啊啊，是佛光王，当今的皇上，驾临荐福寺，还要带大学士名流雅士们。从未有过的盛会，从未有过的供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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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皇李显：
　　朕传旨只须荐福僧迎驾，其它寺观庙院都勿惊动。几年前朕来荐福，那时是皇子，怕人家不敬不尊，心里还窃喜众人拥戴。而如今，朕身等国，就不扰民了吧，婉儿，朕此意如何呀？

上官婉儿：
　　天心圣善，臣遵旨。
　　皇上，想来的诗家太多了。我点了大学士李峤，还有赵彦昭、宋之问，郑愔、刘宪、李乂十几人。圣上中意的，还有谁，婉儿着人再传就是了。

李显：
　　行了，你是诗林领袖。唉，可惜乔知之不在了。他的诗不多，我却读之不忘。还记得，他为窈娘帕巾所写的那首么？

上官婉儿：
　　陛下，婉儿记得，唯后四句令我一咏三叹。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唉，一旦红颜为君……尽……陛下，真不知，我婉儿这一旦红颜，唉……为谁尽命呀？

李显：
　　哈哈，婉儿，在朕心里，你早是知己红颜了。知道不，母皇在朝堂上考问我时，母皇让我决杀重润时，几多几难呐。
　　哎，都是你婉儿，推心向朕……那时候，我是龙在泥渊，无力盼顾呀。
　　知道不，那时，我心里就立了誓。倘有出渊见天日，定不负你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
　　噢，好了，该起驾了。
　　皇上，到时辰了，外官催起动了。皇上，请登辂车吧，婉儿在后车相随。

李显：
　　今日荐福归来，朕要去你那冷香殿，和你说话。朕和你说话，觉口中馨郁，受用得很呢。

上官婉儿：
　　圣上，婉儿香汤沐浴，恭候大家圣上宠幸。

长安城中
唐皇李显：
　　我上了轻便的朱红辂车。四条金黄飘带，后设天图大旗一面，四旌星帜一面。这车只有顶盖，四下空透，以便让长安百姓观膽朕容
　　呵哟，尽管朕下严旨勿惊动下边，朕也不行大驾卤薄。不鼓吹，免仪仗，不带羽林。
　　没想到，街上的坊民游人，看见朕的朱辂驾到，黑雅雅跪倒一片。呃，不知甚人还举着焚香叩拜，俨若朕是神佛一般。
　　嗯，嗯，我即向跟随的尚书省平章事下旨，着免万年长安两县百姓赋税一年。若有大旱，朕将亲赴寺观祈雨，为民祷天生食。
　　啊，哦，一路所到，皆有人叩拜。都是街上的路人，散在的百姓。朕得人心，得人心呐，朕的眼眶潮润了。
　　李唐的子民，内心有我这个皇帝，有我李显啊。他们等来了我这个皇帝！看见了大唐复兴这一天！
　　我跺了跺脚，让辂车走慢些。让长安的百姓，瞻仰大唐佛光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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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就听见钟鸣磬和，一派梵国颂佛的音声了。
　　时浮时隐，悠悠渺渺，令人心神澄静。
　　荐福寺高大的山门，两排袈裟僧，垂头合十恭迎站立。
　　朕令停车，朕要步行进寺。朕突生一念，不能先诗后佛呀？听说义净大和尚在此翻译佛经，朕传旨，先往绎经道场。

　　旨喻一喧，听见满耳响起阿弥陀佛的喧号声。哈，我这佛光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为佛生光，以佛生光哟。
　　不得通报，悄悄进得译经殿堂。觉光线昏暗，大烛火亮下，义净大和尚正朗朗声喧念他的经文呢。
　　噢，房州庆云寺虚真法师竟也在这里？故人相遇不期，我微微朝他颌首，他颌首回我目敬。
　　记得往昔房州，虚真待我礼宾有加。每每他寺后云山的新茶采下，或拜者敬寺的好香，避毒解秽的高丽神药，他不享用，私下全转敬与我。
　　嗯，难得的患中之友哇，难得不势利的好人……译经僧堂内大烛火明，朕见他额面润亮，眼光甚炬。法师驻颜有术，朕颇生欣慰。
　　身旁的陪僧听了几句译汉的梵语，在我耳旁低声说：圣上，现在正译的呢，是金光明最胜王经灭业障品，义净大法师，是译主。
　　嗯，先由他宣示梵本，缀文，一一证字求真的。
　　圣上，那位大胡须的僧老，是吐火罗人，名叫沙门达磨末磨。他旁边的，还有中天竺的沙门。
　　哦，左边那位面黑的，叫拔驽。是监证梵义的，是专门鉴挑译文中误错的。
　　再过去那位，属宾沙门的达磨难陀。他要再证梵文，正验无误。
　　嗯，他旁边那位居士，白眉毛的，便是东天竺的首领伊舍罗，由他来再一次的证校梵本。
　　圣上，现正读梵本的那位，是沙门慧积了。还有中天竺的居士李释迦和度颇多，在对照梵文，一字字监勘，看有无不当失误……
　　噢，那几个沙门，有文纲，惠沼，利贞，胜庄，爱同，是要再次证义的。已求梵文与汉文的意涵藴和，没有差错，通理通义。
　　嗯……再下来就是瞿昙金刚上师了，是由迦释国的王子阿顺来大德，他证释文义。
　　最后那几位，有咱修文馆的大学士李峤大人，中书侍郎赵彦昭大人，吏部侍郎卢藏用大人，兵部侍郎张说大人，还有中书舍人李乂李大人，左仆射韦巨源大人，右仆射苏大人，他们均担任监译，以戒有误，都是饱学惠眼呐。
　　后边，动笔写经的学士，那就更多了……
　　我抬手示意，陪僧莫再言语。只听得义净大法师一字一句读完梵语后，用我唐言官腔，又唸说一遍。
　　法师口齿清朗，佛堂内音声迴响……
　　共、诸、众、生，造业障罪，为贪、瞋、痴三性所缠缚。
　　未识佛时，未识法时，未识僧时，未识善恶，是由身、语、意、造无间罪。
　　恶心出，佛身血，诽谤正法，破和合僧，杀阿罗汉，杀害父母。
　　自作教他，见作随喜……
　　嗯，于诸善人，横、生、毁、谤。
　　斗称欺诳，以伪为真，不净的饮食施与一切，于六道之中，所有母父，更、相、恼、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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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双手合什，心中默唸阿弥陀福，默然向着义净大法师礼敬。
　　朕不敢惊扰，便悄声后退，步出了译场。
　　译场乃清净地，让他们继续功德吧。

上官婉儿：
　　启禀皇上，诸人已有诗章出纸，请皇上移驾品评。

唐皇李显：
　　哦，不经意间，朕竟在译经殿里坐了半个时辰？
　　我随着婉儿向寺里松柏深处走。义净法师那音声犹在耳畔复响。
　　怪不得当年玄奘法师不入朝，不受爵，始终不愿为官身。后来，找那罕见人烟的地方译经去。难呀，一字一句，要前后几十人同证。均无异意，方敢落纸上。
　　不是玄奘、义净这样的饱学大德，焉能译得经文？

上官婉儿：
　　我见皇上有点恍惚，口中喃喃，自说自语却听不清是何圣示。我正要靠近皇上，他突然出声道笔墨伺候……幸亏我早想到了。
　　身后的太监立时手捧笔墨，持素锦写轴出现。
　　我令人展开两尺宽六尺长的宫中锦，一人捧着满池浓墨的白瓷壁雍大砚，一人双手奉笔。
　　只见皇上提笔吸墨，在锦绢上写道：月印空谷，松风渎川。八个大字一挥而就。
　　他轻声说送译经堂去，略表朕的心意。
　　我刚要说话，皇上又传旨，赐义净、虚真法师金绣袈裟，赐黄金鋆五百，泥金装佛建梵塔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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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皇李显：
　　刚走到藏经楼前的月台上，诸位学士诗家已跪地喧呼万岁。
　　我挥挥手，平身。今日，以诗为会，不须舞蹈之礼了。
　　朕，虽不能诗，却以诗为宝哇。朕以诗才，为上仙哇，诸公？

上官婉儿：
　　皇上刚给荐福寺赐了墨宝，上书月印空谷，松风渎川御示。颇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气势哇。
　　皇上，请看案上这卷，是中书舍人赵彦昭大人，今日一早来寺后写就的，我读之如何？

李显：
　　勿，让我先观之。
　　噢，题名为 幸大荐福寺应制，好，好哇。
　　瑶池龙飞后，金身佛现时。
　　千花开国界，万善累皇基。
　　……嗯，好！万善累皇基，贴切。
　　北阙承行幸，西园属主持。
　　天衣佛旧石，王舍起新祠。
　　好，起新祠？此句，甚合朕意哇。
　　刹风迎琱辇，潘虹驻彩旗。
　　同沾小雨润，窃仰大风诗……
　　嗯，不错得很，传旨，赏！

宋之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的这首，刚刚写就，恭请御览！

李显：
　　你宋之问，不是寻常诗名。若不胜舍人，没赏，还有罚呢。

上官婉儿：
　　我生怕宋大人逞能要到皇上面前唸诗，他那口臭曾薰得武皇见之掩鼻，斥之口含雀舌香方得近前。
　　为了不让皇上尴尬，我忙说宋大人的诗宝，我来吟之。
　　昔日诗会夺魁之人，是我婉儿识得，解得。我来吟诵，不辱汝之大名吧，宋大人？
　　我呷了口茶润嗓，展卷唸道：
　　香刹中天起，宸游满路辉……
　　起得好，好！
　　乘龙太子去，
　　驾象法王归……这两句，便压过赵大人了，难得，难得！
　　殿饰金人影，窗摇玉女扉。
　　稍迷新草木，遍识九庭闺。
　　水入禅心定，云从宝思飞。
　　欲知皇刼远，初佛六铢衣……皇上，圣意以为如何呢？
　　不待皇上说话，众人一片喝彩声。
　　有说乘龙太子去，驾象法王归，当为长安神龙二年的首句。
　　有说欲知皇刼远，初佛六铢衣两句，有惊心禅机。
　　我挥挥手，众人方渐声落。

唐皇李显：
　　我点点头，以手击案。传旨，赏，当得重赏。

上官婉儿：
　　启禀皇上，今日雅集方家，方才已议了定规。今日，不论何公得赏，均敬献荐福寺佛前。以资皇上饰佛建塔之用，请皇上恩准。

唐皇李显：
　　我笑笑，大学士李峤，可惜他在佛堂译经，今日不得闻他的妙句了。

上官婉儿：
　　陛下，李峤大人已留诗在此了，陛下御览么？

李显：
　　喔，我拿过卷轴，一笔羲之体的行书一气挥成：
　　三乘归净域，
　　万骑饯通庄。
　　就日离亭近，
　　弥天别路长。
　　荆南旋杖钵，
　　渭北限津梁，
　　何日纡真果，
　　重来入帝乡……我不由然又吟出那两句，就日离亭近，弥天别路长……当年离开神都，我被人押着哇。在悬崖山亭歇脚时，真是此种心境呢……
　　哎，哎，昨日之梦，那场恶梦，不堪回首哇……婉儿，将所成之诗均呈上来。
　　婉儿，诗集轴卷成时，记得也赐给相王李旦哦……让他看看吧。
　　朕，今日也要写一首，方不负名流雅聚，荐福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