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马献寿，太子密谋

口述：神龙 59

　　长安大明宫太子府

太子俊：
　　大詹事禀报马球场修成了，请我和太子妃察看一番。
　　这会儿，就不去了吧。待打马球时再看，不就得了？
　　大詹事只是笑，太子爷，还是先看看吧。甚处若不合意呢，便动改呀，免得届时误事呢。
　　嗯，也好，看就看看吧。把马也备上，爷正好踏新一试。
　　我的马球技艺平平，在长安没甚人称颂。可我的马球场子，却甲于他族拔了头筹。
　　横竖要出奇不俗，不能贱了皇太子的名份。
　　老远就闻得腻腻的油香味。四面绿树围合之中，鲜净的黄土铺得地毡似平展。
　　泼了一层麻油，石锤细细砸了，地面油晃晃泛亮。脚踏上去软微微的，黄中透黑成了粟子色。
　　煞是喜人呀！再不怕起尘雾了，弄得人灰头垢脸的。
　　嗯，不错，不错！把鼓乐也换新喽？好，下次邀同皎他们来比试。听说叔父那个小隆基也打得好，这才称得上圣域球场，长安麟趾呢！
　　马蹄声在我身后响起。唉，怎么，是谁家骏马，不是我的四蹄雪呀？

大詹事：
　　太子爷，太子妃，先请殿下入座。莫问，甚也别问，只看看殿下的新马如何？
　　我抬手拍了三下，驯马匠放开了疆绳。朝马屁股上一拍，两匹白马跑动了。

太子俊：
　　也不是我的照夜白呀？骊头黄、麒麟骕呢？
　　甚时弄来的新骏，马厩里没见过哇？
　　只见两匹白马跑动了。一蹄高抬落下，一蹄扬起跃鬃，像是随着听不见的舞蹈，一弹一耸跳跃前行。唔，这就是传说的舞马呃？
　　果然，绿树后边响起答腊鼓脆亮的击打声。那马便踏着节拍，左一扬头，右一甩鬃，围着场圈蹈舞了一通。
　　好哇，好哇，嗷，这就是人说的波斯舞马嘞？竞驯出来啦？
　　哈哈！不知何时驯马匠取出两只敞口的银杯，好像朝杯中倒了甚物。是酒，绿葡萄酒。
　　马嘴衔着盛酒的银杯，稳稳地走到我和太子妃跟前。咦，两匹马前腿挺立，后腿弯曲跪地。嘴衔着银杯，将银杯送到我和太子妃面前。
　　杯酒不荡不晃。马眼视我，一动也不动……我愣住，这是要做甚？嗯？

大詹事：
　　这，是请太子殿下品酒。是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献酒呢！

太子俊：
　　噢，唔？我伸出一指蘸了酒，朝空一弹，敬天。又蘸酒，向地一弹，礼地。
　　最后端了酒杯，吮在口中，向马点点头。表示我已品饮了它的酒。嗯，不赖，好酒，够味！
　　那马儿通性似地也朝我点头。起身，后退几步，站定不动了。
　　唔，太子妃面前，那匹马却不起身……我明白了，向妃子示意，也学我那样。
　　只见她伸手蘸酒，敬天礼地。又蘸了酒，口中吮了，朝马点点头。
　　嚯！马儿起身了。
　　后退，扬甩着尾巴。
　　两匹马衔杯抬腿舞跳着，绕场转了一圈，跑出了马球场。
　　呵哈，马驯成了这样？能驯成这样！

大詹事：
　　殿下，再有几个月便是皇上寿诞了。这是为太子爷贺父皇的寿礼，共驯了二十五匹，十九匹已通性了。
　　嗯，剩的那几匹也快成了。到吉庆时，便是一百蹄献寿马，寓示皇上的大寿百岁啊！

太子俊：
　　赏！赏！驯马的赏，凡勾当者，均赏！
　　突然见少詹事急匆匆跑来，径直到我身后压低声说，太子爷，回殿堂去，紧要禀报。
　　甚事，这儿不能说吗？
　　喔，我还想再看那马舞一回呢。

少詹事：
　　太子殿下，是安乐公主当皇太女的事……

太子俊：
　　呃？我站了起来，呆住 。
　　少詹事的脸色灰青，他这话声音虽小，大詹事也听见了。左手的酒杯歪倾，另只手忙扶住。

太子妃：
　　爷，爷，爷？
　　爷，咱们正殿去说。
　　我发现太子爷失了魂似眼发直。刚才少詹事说了句甚话呀？我没听清，太子爷却惊住。
　　我叫了几声，他才听见。缓过神来，悻悻地朝正殿走。

大詹事：
　　从达进东宫太子府，我的身家性命便系在了太子身上。他从王子成太子，我从四品下升到正四，如今已是从三品的紫衣臣。
　　太子来日若膺登大宝，我必是三品平章事，登堂拜相的。可太子的命运，哎，他是无名份的宫女所出，行三，母卑子贱嗄。
　　要不是韦皇后的儿子李重润死了，皇上的二儿子又被罪罚流放，怎也，轮不到他为太子的。
　　幸亏皇上夸他英气贵相，有李氏的血性，便让他入住东宫。但皇后就没正眼看过他，皇后已故的儿子李重润天生高贵，那风姿俊朗，确是李重俊比不上的。
　　偏偏让这个非正出的人，当了太子继大统？皇后的厌恶，直接就挂在了脸上。
　　太子给皇上皇后请安施礼，皇后扭脸就不看他，哼都不哼一声。皇后和皇上的掌上宝贝安乐公主，从不称他太子，更不叫兄长，背后叫他奴才胚。
　　说他是给父皇暖脚贱女人生下的。本该给她牵马的人，暖脚女的儿子，怎佩当太子？
　　唉，这些天来，皇上风疾加甚，总召御医。皇后动了心思，想让她的安乐公主当皇女了。
　　风已吹出来了，皇上又总听皇后的。现尔是俩人坐殿，是双圣执政哇。太子之位悬了，朝中私议太子或将不保，恶讯成真啊。丘垤之危，已来了！

太子俊：
　　进殿，我挥挥手，让伺人们都退下，就留大詹事和少詹事。
　　没等到大屏风案前，我一屁股坐在了荃蹄凳上，藤制的凳面咯吱吱响。
　　大詹事刚叫殿下要说话，我抬手止住了他。
　　莫，我要想想，想想，要想出个究竟。
　　嗯，嗯，她安乐？韦后，这么快，真的发作唻？
　　不想来，不想来，怕来。嗐，祸事还是来了，来了！
　　这是逼人跳崖呀，再往前……我不敢想，不敢往下想了。
　　不，尔今，生死未卜，鱼死横是网破？是灭我，还是天佑我？
　　着！你，我指着少詹事，你去，速去请李大人，李多祚大人。天黑后，务必来我东宫一趟。

少詹事：
　　是管宫城的羽林军李多祚将军么？

太子俊：
　　正是。记住，你不去他的值衙，也避开他宅正门。
　　从他宅院出秽的偏门进去，明白我的意思么？

少詹事：
　　太子殿下放心，万无一失的，谨遵均旨！

太子俊：
　　当天夜黑时，李多祚大人来了。我引他后殿密室，屏撤了随从。
　　不等我问话，李大人急道，殿下，立皇太女安乐的事，殿下知晓了吧？这是做甚勾当？
　　则天武皇才归陵几天呀，又欲行则天篡权事？呃，呃！尔下，是李皇的朝堂，还是她武家天下？武三思都一手遮天啦！
　　太子殿下，你意下何为？说吧，我鞘中的刀，跳呢！

太子俊：
　　李多祚将军的义愤，令我有点意外，似乎他已知我要做甚事……会不会，是试诈我呢？
　　他可是羽林大将军，位显䘵厚之人哦……
　　我指指案桌上的茶说，李大人，酒，留得以后吃。
　　嗯，今夜先吃茶。才贡上的，李大人请用。

李多祚：
　　我呷了口茶，放下竹节瓷杯。太子殿下，你夜呼祚来，品茶么？别人不知根底，殿下，你应是清楚哇？
　　那安乐公主，不光是皇上皇后的掌上宝女，还是武三思的儿媳。
　　她的夫婿那个武崇训，呃，把我的同门族人，嗄，老友师门不说了。光我李多祚九族五服之内，被武三思武崇训害死的，有多少？整整七十六人，七十六人呐！
　　张柬之大人你知道吧，还是个王爷。人还没到襄州，半路上就被人害死啦。
　　哎，腰斩的，毒死的，逼自杀的……不说了，太子殿下！若是别事，我不一定呼之即来。
　　要除武三思武承训，我是一腔血，不悔的！不光为殿下，也是为我，解我心头之恨！

太子俊：
　　我站起，恭立，双手打拱。
　　请李大人，先受重俊一拜！
　　没等我躬下腰，李大人双手架住我。

李多祚：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哇，早该动手啦！
　　尔今朝堂之上，皇上的人还有几个？都成了韦皇后和武三思的人喽。上官婉儿也和武三思勾结一起，大唐的国柄移鼎啰。
　　殿下，你知晓安乐公主卖了多少斜封官？千人之多，还有人说两千之多呢！
　　实话说吧，不光我李多祚，右羽林将军李恩冲、李承况，还有独狐讳之，沙咤忠义，更别说李唐宗室的王爷们、宗亲们，早就憋着要灭武三思呢。
　　哼，就是你殿下不找我，我也会劝你起事，灭贼之大……
　　说着话李大人从袖中掏出匕首，我还没看清呢，他划破手指将血滴入茶杯。
　　殿下，权以此茶当酒，血誓上天。
　　我，李多祚，随太子殿下除武三思，若有异变，天诛地灭，油烹骨碎！

李多祚：
　　我将手中的血茶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若手中刀不能毙武三思，则自行了断，决不拖累殿下！

太子俊：
　　我双手扶着又要下跪的李大人，满胸的愤愤涌动着。
　　我用劲摇着他的手，摇了又摇……李大人，李大人……有大人，大唐之幸呀！

李多祚：
　　有你太子殿下点头，剩下的事，多祚自会勾当。
　　我先走了，太子殿下，再不敢迟疑。箭在弦，发箭无回呀！

太子俊：
　　李大人留步，我止住转身要走的李将军。将随身悬佩的黄玉龙摘下，交给他。
　　权以此龙，为我旨令。众人都知，我佩此龙的。

李多祚：
　　太子殿下重托，岂不以死相报？有此龙在，必能交通更多的羽林贲勇。
　　殿下！事定后，我会派人来密报殿下。只是，某来东宫不便，怕人耳目……

太子俊：
　　我想了想，又将手腕上的鹰骨十八罗汉手串脱下。
　　李大人，这手串也给你。噢，若来人与我联络，可取串珠一枚，我便信之。

李多祚：
　　复唐灭贼，在此一举喽！天下苍生，寄望太子殿下！

太子俊：
　　天当佑我！李大人，大人，大人是我大唐首善功臣！
　　李多祚将军匆匆告辞，我让大詹事送他后门而去。
　　刚才犹豫片刻，有些话到嘴边又停住。嗯，我心里还是有底气的。本殿下敢起兵，并不仅仅靠他左羽林和右羽林。
　　我李皇宗门左金吾将军李千里，早对武三思忍无可忍。几次拿话激我起事，我怕力弱不逮而未回应，只嘱他暗中联络人手。
　　尔今气候有了。李唐的列祖列宗，护佑我李重俊，灭贼成功，灭贼成功哉！
　　周公曰继世之君，无贤臣倚用，其君孤立于上。天命之墜，众人之望，我李重俊，当仁不让了！